對當代文學個人興趣不大,但剛剛被坍塌刺激,今天就又看到新鮮多汁的值得進課本的文字事故瓜。慨嘆者多,但未見文字深剖,正好,語文之。
事故很簡單,王安憶获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發表感言,文匯報發表了一個刪節版,《收穫》則在自己公號發了《王安忆获颁“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” | 答谢致辞(全文)》 王安忆 收获 2024-05-25 00:09 上海。文末,無疑是特意注明了下:(答谢致辞由作家王安忆授权分享)
先存罪證,文匯報原文出列:
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7GQkm6p4HUeYZXEnjrqLaQ
再做細讀:
轉載文匯版本多了一個題目:《愿文学艺术花园不荒芜,季季繁荣》,圖片有增減,俱不論。
原文塗抹,復現編輯心路:
答谢致辞(全文)
王安忆
尊敬的大使先生
尊敬的总领事先生
尊敬的各位来宾:
大家下午好!
非常荣幸站在这里,接受高贵的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勋章,不仅在于军团勋章本身具有的光辉,更因为这是我们的巴金先生得到过的荣誉,这增添了它的重要意义。我并不认为,因此就可以狂妄地以为,和巴金先生在同一高度,相反,它给我自省的机会,检视我和巴金先生以及他的同时代作家的差异和距离,于是,不禁感到羞惭。
我出生在1954年,父母是军旅中人,次年,跟随转业的母亲来到上海,从此,就在这里生活成长。仔细回想,这城市有许多奇特性,比如,满街的法国梧桐,其实是英国树种,名字叫做“悬铃木”,现在,正是它结籽的季节,于是,满天飞絮;再比如,在我们居住的淮海路的弄堂房子后面,有一所中学,前身是法国震旦女子学院,在它的楼顶,立着一个石头亭子,亭子里是圣母圣子的雕像,夜晚在我们家楼梯口的窗户,看得见夜幕下的剪影,有趣的是,就在同一个方向,有一颗闪闪的红星,那是中苏友好大厦的尖顶,现在的上海展览馆,建造于中苏交好时期;还比如,我们的儿童歌谣有一首叫做“马铃铛”,“马铃铛,马铃铛,大家一起马铃铛”,后来知道,它其实是英国民歌,唱的是一座大桥,“Falling Down,Falling Down,London Bridge Falling Down”;在我小时候,上海放映过一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电影,《夜半歌声》,是一部左翼革命电影,上海的电影人大多是进步知识分子,这部电影在坊间的流行却侧重它的恐怖悬疑,里面的人物被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,也是后来,知道它其实改编于二十世纪初法国小说《剧院魅影》,1986年英国同名音乐剧也是来自于它;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的活动中心“少年宫”,原先是犹太富商嘉道理的私人住宅;前面说的中苏友好大厦则是另一个犹太富商哈同的宅邸旧址;我们从小玩耍的公园里那一座洋葱头拱顶的建筑,是东正教堂——你们知道,如此混杂错综的历史地理人文,就是我们生长的环境,所有的知识最后全都一锅烩,归纳成新民主主义教育。
1966年,世事开始动荡,小学教育就在惶惑中结束,直到下一年的冬季,才进入中学,就近分配中学。幸运的是,我恰巧进入方才说的那所中学,不太幸运的是,教育依然在摸索中,企图走出一条中国式的革命新路,所以,每一科目都有头无尾,惶遽中开始,惶遽中结束,没有课本,没有教纲,后来,连课时都不能维持,于是,不到两年,匆匆毕业,从理论上算,我们叫做“69届毕业生”。这个名字几乎是个谑称,是没有上过学的学生的同名词,也是个隐喻,喻示着一代人被教育放弃,两手空空地走上社会。在我几十年来各种履历表学历这一栏,我还是很厚脸地填上“初中”两个字,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。
王安忆
尊敬的总领事先生
尊敬的各位来宾:
大家下午好!
非常荣幸站在这里,接受
我出生在1954年,父母是军旅中人,次年,跟随转业的母亲来到上海,从此,就在这里生活成长。仔细回想,这城市有许多奇特性,比如,满街的法国梧桐,其实是英国树种,名字叫做“悬铃木”,现在,正是它结籽的季节,于是,满天飞絮;再比如,在我们居住的淮海路的弄堂房子后面,有一所中学,前身是法国震旦女子学院,在它的楼顶,立着一个石头亭子,亭子里是圣母圣子的雕像,夜晚在我们家楼梯口的窗户,看得见夜幕下的剪影,有趣的是,就在同一个方向,有一颗闪闪的红星,那是中苏友好大厦的尖顶,现在的上海展览馆,建造于中苏交好时期;还比如,我们的儿童歌谣有一首叫做“马铃铛”,“马铃铛,马铃铛,大家一起马铃铛”,后来知道,它其实是英国民歌,唱的是
1966年,世事开始动荡,小学教育就在惶惑中结束,直到下一年的冬季,才进入中学,就近分配中学。幸运的是,我恰巧进入方才说的那所中学,不太幸运的是,教育依然在摸索中,企图走出一条中国式的革命新路,所以,每一科目都有头无尾,惶遽中开始,惶遽中结束,没有课本,没有教纲,后来,连课时都不能维持,于是,不到两年,匆匆毕业,从理论上算,我们叫做“69届毕业生”。这个名字几乎是个谑称,是没有上过学的学生的同名词,也是个隐喻,喻示着一代人被教育放弃,两手空空地走上社会。在我几十年来各种履历表学历这一栏,我还是很厚脸地填上“初中”两个字,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。
1966年,我的小学教育就在惶惑中结束,直到下一年的冬季,才进入中学,就近分配中学。不到两年,匆匆毕业,从理论上算,我们叫做“69届毕业生”。在我几十年来各种履历表学历这一栏,我还是很厚脸地填上“初中”两个字,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。
现在,我将要说到文学这件事了。如我这样,连基本的文化常识都不具备的人,从哪里汲取文学艺术教育呢?我的母亲,也是一位小说家,从小失怙恃,由她的祖母养大,最无望的日子里,她的祖母总是和她说,一株草顶一颗露珠,意思是人不养人天养人。我的“露珠”是什么呢?那就是书籍。说来很神奇,一方面,学校停课,出版停业,电影院关门,满目荒芜,另方面,随处可见书籍。废品收购站满地皆是,一车一车送去,捣成纸浆,作下一轮的用途;图书馆打碎的门窗,路人皆可自行进出,一抱一抱地拖出来;失去管教的小孩子,偷走父母的藏书,我们都掌握一门技巧,就是从书橱的封条底下,小心抽开橱门,再小心合上,那封条有的是红卫兵,有的是自己贴上,表示自我革命;抄家物资从院子里流散到弄堂,再从弄堂流散街上;私下交易,互换有无,在年轻人里面,最走俏的就是翻译小说。没有经过中国古典文字学习,这就闭上了一扇门,没有外国语的学习,又闭上一扇门,翻译小说却打开一扇窗,其时,翻译者多是由大作家、大文豪担任,比如巴金先生,比如傅雷先生,这又是一扇窗,很幸运的,我们得到了五四人文进步背景的新文学营养,它及时地填补了学校教育的缺失,让我们避开成长的危险,滋润了青春,走上人生的正途。
在今天这个日子里,我必须要提到傅雷先生翻译的罗曼·罗兰小说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,似乎是命运的安排,与它的邂逅适当其时。第一次接触时,我还是个孩子,得到包含卷一到卷三的第一册,封面已经脱落了,书页卷边,那时候,我们拿到的书常是几乎翻烂,有头无尾,而且,分配给的时间非常局促。这一本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在我们家滞留较长时间,很可能是被上家错记借给了谁,由于交换续接往往是在数人之间进行,难免会发生失误。这三卷所写是克里斯朵夫混沌初开的时节,正合乎成长所需,感官从蒙昧中苏醒,世界呈现轮廓,最要紧的是爱情。像我们这些人,往往是胆小鬼,大概也因为这,最后选择文字为终身职业,我们从书本上学习生活。克里斯朵夫的少年情爱,甜蜜和苦涩,诱惑和背叛,悸动和战栗,可说满足了前青春时期的所有的伤感主义,同时,也给予了抵抗力,让我能够避开罗曼蒂克的窠臼,趋向更为思想性的境界。几乎花费了十年时间,我才等来以后的三册,接下来的阅读却并没有之前的快感,也可能这时节书籍的选择多了,至今记得,翻译名著重版发行,书店门前的长龙,天不亮排起,绕街区几周,实行限购,不得挑选,轮到什么是什么。这真是一个富有象征的景象,象征着文学生活回来了,而这文学生活在很长时间里,依然以译本的形式为体现。但无论怎么说,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是必修课,它的意味不仅在叙事艺术本身,还在于它是匮乏时代的丰饶想象,现在,梦想成真,你必须亲身体验。卷七“户内”当时感到晦涩,可后来经久不衰的阅读。克里斯朵夫到法国去寻找思想的救赎,他到音乐戏剧里找,到资产阶级的沙龙找,到贵族找——巴黎的贵族都是些失魂落魄的人,到革命中去找,法国大革命是世界激进政治的源头,都失望而归,最后,他在公寓的阁楼养病,却与他要找的法国精神不期而遇,他的邻人,认真生计,养儿育女,暖老温贫,就在这世俗的生活里,蕴藏着拯救他脱身虚无的力量。就这样,在有余的日子里,我得到对稀缺的想象。我知道,法国文学界不像我们中国人对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的喜爱,我想,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傅雷先生的译文,业内人常说,先生几近重新写了一部小说。就像先前说的那样,文化的传播总是经过误解,这是多么宝贵的误解,我们在读罗曼·罗兰的同时,又读了傅雷先生。
曾经有个时期,我们家住在傅雷先生对面一条街的弄堂,进来出去常常从他家走过,已经人去楼空,但花园里常年青绿,鲜花盛开,据传是他们的邻居,一直绕进花园,浇水剪枝。我时常揣测,这位邻人是什么样的人,也许,他并不从事有关文学的行业,甚至,未必读过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,他只是不愿意让花园荒芜,要它季季繁荣,这不就是克里斯朵夫公寓里的邻人吗?这不就是文学这虚构的艺术和人的关系?
我扯得太远了,可是,在这个日子里,饶舌是免不了的。最后,我要向大家表示感谢。谢谢大使先生,谢谢总领事先生,谢谢陈楠先生,他一直帮助我参与法领馆文化方面的事务,也谢谢法领馆的工作团队,你们向来对我很好,这里是上海所有领事馆里,我走动最勤的地方。谢谢陈丰女士,是你把我的书带给法国出版社,让法国读者认识我。谢谢今天所有来到的朋友,同事,谢谢你们捧场,谢谢!
2024年5月10日 上海
现在,我将要说到文学这件事了。如我这样,连基本的文化常识都不具备的人,从哪里汲取文学艺术教育呢?我的母亲,也是一位小说家,从小失怙恃,由她的祖母养大,最无望的日子里,她的祖母总是和她说,一株草顶一颗露珠,意思是人不养人天养人。我的“露珠”是什么呢?那就是书籍。说来很神奇,一方面,学校停课,出版停业,电影院关门,满目荒芜,另方面,随处可见书籍。废品收购站满地皆是,一车一车送去,捣成纸浆,作下一轮的用途;图书馆打碎的门窗,路人皆可自行进出,一抱一抱地拖出来;
在今天这个日子里,我必须要提到傅雷先生翻译的罗曼·罗兰小说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,似乎是命运的安排,与它的邂逅适当其时。第一次接触时,我还是个孩子,得到包含卷一到卷三的第一册,封面已经脱落了,书页卷边,那时候,我们拿到的书常是几乎翻烂,有头无尾,而且,分配给的时间非常局促。这一本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在我们家滞留较长时间,很可能是被上家错记借给了谁,由于交换续接往往是在数人之间进行,难免会发生失误。这三卷所写是克里斯朵夫混沌初开的时节,正合乎成长所需,感官从蒙昧中苏醒,世界呈现轮廓,最要紧的是爱情。像我们这些人,往往是胆小鬼,大概也因为这,最后选择文字为终身职业,我们从书本上学习生活。克里斯朵夫的少年情爱,甜蜜和苦涩,诱惑和背叛,悸动和战栗,可说满足了前青春时期的所有的伤感主义,同时,也给予了抵抗力,让我能够避开罗曼蒂克的窠臼,趋向更为思想性的境界。几乎花费了十年时间,我才等来以后的三册,接下来的阅读却并没有之前的快感,也可能这时节书籍的选择多了,至今记得,翻译名著重版发行,书店门前的长龙,天不亮排起,绕街区几周,实行限购,不得挑选,轮到什么是什么。这真是一个富有象征的景象,象征着文学生活回来了,而这文学生活在很长时间里,依然以译本的形式为体现。但无论怎么说,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是必修课,它的意味不仅在叙事艺术本身,还在于它是匮乏时代的丰饶想象,现在,梦想成真,你必须亲身体验。卷七“户内”当时感到晦涩,可后来经久不衰的阅读。克里斯朵夫到法国去寻找思想的救赎,他到音乐戏剧里找,到资产阶级的沙龙找,到贵族找——巴黎的贵族都是些失魂落魄的人,到革命中去找,法国大革命是世界激进政治的源头,都失望而归,最后,他在公寓的阁楼养病,却与他要找的法国精神不期而遇,他的邻人,认真生计,养儿育女,暖老温贫,就在这世俗的生活里,蕴藏着拯救他脱身虚无的力量。就这样,在有余的日子里,我得到对稀缺的想象。我知道,法国文学界不像我们中国人对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的喜爱,我想,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傅雷先生的译文,业内人常说,先生几近重新写了一部小说。就像先前说的那样,文化的传播总是经过误解,这是多么宝贵的误解,我们在读罗曼·罗兰的同时,又读了傅雷先生。
曾经有个时期,我们家住在傅雷先生对面一条街的弄堂,进来出去常常从他家走过,已经人去楼空,但花园里常年青绿,鲜花盛开,据传是他们的邻居,一直绕进花园,浇水剪枝。我时常揣测,这位邻人是什么样的人,也许,他并不从事有关文学的行业,甚至,未必读过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,他只是不愿意让花园荒芜,要它季季繁荣,这不就是克里斯朵夫公寓里的邻人吗?这不就是文学这虚构的艺术和人的关系?
我扯得太远了,可是,在这个日子里,饶舌是免不了的。最后,我要向大家表示感谢。谢谢大使先生,谢谢总领事先生,谢谢陈楠先生,他一直帮助我参与法领馆文化方面的事务,
2024年5月10日 上海
細細梳理,領悟編輯星宿派神功大法!
刪除三尊敬與下午好,要的看來是簡明;傷及情境,只能說顯示的是專業水準不足,當然,敢動筆刪減,從開始,就有對作者的褻瀆。
刪除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勋章前“高貴的”三個字,估計考量的是一句古話,不能長他人志氣,滅我天朝威風!這個心態,其實還真不是像文革與否,而顯然是對千年帝王心思固有的揣摩逢迎。歪脖子樹,還有無形辮,一直活著,一向存在。
刪除英文,wow!必須維護語言文字的純潔性呢!這話題多年前在國際部人文課,是一個專題,有機緣再展開。
紅藍兩段,實在是因為改寫太多,幾乎就是兩段不同內容了。細看,也就兩點:
第一,“世事開始動盪”六個字被刪除,只能是因為文革不能說,這刪法,如果考量王安憶作品的知青含量,搞笑度還是蠻高的。
第二,刪除全部的中學記憶,巧妙地使用“不到兩年,匆匆畢業”,徹底遮盖原文內文革期間學校教育的徹底崩潰,同時掩蓋一代正主宰中國的文盲嘴臉,編輯功力還是畢現的。
刪除“失去管教的小孩子,偷走父母的藏书,我们都掌握一门技巧,就是从书橱的封条底下,小心抽开橱门,再小心合上,那封条有的是红卫兵,有的是自己贴上,表示自我革命;抄家物资从院子里流散到弄堂,再从弄堂流散街上;”一段文字,關鍵應該在“失去管教”和“紅衛兵”和那個荒誕的“革命”,其實,說白了說穿了,就是一個文革不可說,過錯不可提;問題是,《左傳》不是曰過嗎,過而能改,善莫大焉嗎?現在倒好,不是改不改,反而在這整提不提,就這?我黨真正的精魂與氣魄,乃至面皮,真是被丟光了。
末段刪除“也谢谢法领馆的工作团队,你们向来对我很好,这里是上海所有领事馆里,我走动最勤的地方。”這個貌似最無傷,但此前刪改總還是因政治,此處竟也被修正,這就有點貼臉侮辱王安憶了,編輯想的是,你不該走動最勤這個地方吧,我給妳刪了哈⋯⋯
挺好,段子總還是需要高潮的。
感謝編輯帶大家學語文,學這個國度,學世界。
這些新鮮的傷口無疑都會結痂,一如無法結痂的十年。
而明日,對啊,明日⋯⋯
當年有人說,我-不-相-信;此時我只能說,我-不-知-道。
或者還可以也嘮叨四個字:救救孩子。
刪除三尊敬與下午好,要的看來是簡明;傷及情境,只能說顯示的是專業水準不足,當然,敢動筆刪減,從開始,就有對作者的褻瀆。
刪除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勋章前“高貴的”三個字,估計考量的是一句古話,不能長他人志氣,滅我天朝威風!這個心態,其實還真不是像文革與否,而顯然是對千年帝王心思固有的揣摩逢迎。歪脖子樹,還有無形辮,一直活著,一向存在。
刪除英文,wow!必須維護語言文字的純潔性呢!這話題多年前在國際部人文課,是一個專題,有機緣再展開。
紅藍兩段,實在是因為改寫太多,幾乎就是兩段不同內容了。細看,也就兩點:
第一,“世事開始動盪”六個字被刪除,只能是因為文革不能說,這刪法,如果考量王安憶作品的知青含量,搞笑度還是蠻高的。
第二,刪除全部的中學記憶,巧妙地使用“不到兩年,匆匆畢業”,徹底遮盖原文內文革期間學校教育的徹底崩潰,同時掩蓋一代正主宰中國的文盲嘴臉,編輯功力還是畢現的。
刪除“失去管教的小孩子,偷走父母的藏书,我们都掌握一门技巧,就是从书橱的封条底下,小心抽开橱门,再小心合上,那封条有的是红卫兵,有的是自己贴上,表示自我革命;抄家物资从院子里流散到弄堂,再从弄堂流散街上;”一段文字,關鍵應該在“失去管教”和“紅衛兵”和那個荒誕的“革命”,其實,說白了說穿了,就是一個文革不可說,過錯不可提;問題是,《左傳》不是曰過嗎,過而能改,善莫大焉嗎?現在倒好,不是改不改,反而在這整提不提,就這?我黨真正的精魂與氣魄,乃至面皮,真是被丟光了。
末段刪除“也谢谢法领馆的工作团队,你们向来对我很好,这里是上海所有领事馆里,我走动最勤的地方。”這個貌似最無傷,但此前刪改總還是因政治,此處竟也被修正,這就有點貼臉侮辱王安憶了,編輯想的是,你不該走動最勤這個地方吧,我給妳刪了哈⋯⋯
挺好,段子總還是需要高潮的。
感謝編輯帶大家學語文,學這個國度,學世界。
這些新鮮的傷口無疑都會結痂,一如無法結痂的十年。
而明日,對啊,明日⋯⋯
當年有人說,我-不-相-信;此時我只能說,我-不-知-道。
或者還可以也嘮叨四個字:救救孩子。
特別想用《黑炮》做本文標題,是因為寫上述文字時,腦子中揮之不去那個電影,影作真時真亦影,就,齊發吧。但還是算了。
電影匿名但真到令人發指,編輯貌似實名但也大概率為假:
组稿丨邢晓芳 摄影:肖元敏及作家本人供图
编辑丨芦李娜
组稿丨邢晓芳 摄影:肖元敏及作家本人供图
编辑丨芦李娜
記錄之本不為聲討,而只是提示,這些人,坍塌了中文,且將繼續坍塌我黨我國,但它們,從不孤單。
本文也不只為語文,且同時也提示我的學生:
你讀到的東西,從來不都是真的,準確說,甚至不都全的,文匯報自己注的也是:“答谢致词全文”,作者被逼急了,找人出來指出有坍塌,但,如果作者沒急呢?誰還會知道這些⋯⋯
這兩日還爆出一挖祖墳的,看這裡《影印近代文献竟遭多处挖空、删改,学者痛批出版社“有权任性”》:
有证据显示,这些挖空现象并非该书主编所为,而是出自出版社编辑及统、审稿人员之手。在该书校样中,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报有关内容旁,由红、黑色水笔多处标注着“内容低俗,须虚化处理!”“有教唆读者之嫌,建议删!请复、终审重点审阅!”“删!”等字样,在《陆小凤》一文旁则批注着“认为未成年妓女,是否保留,请复、终审…”“删!”等,而在该书正式出版时,这些内容不仅大多都被挖空,而且为了掩人耳目,在每个版面的左下角或右下角,新添了“原稿残破”一行文字,制造出因原报残损而致影印空白的假象。正可共讀。
細讀是一種能力,能有意識有能力找並找出真的原文,更是。
感謝一些莫名其妙也盡人皆知的東西,很多人知道它們特別,且真的,不是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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